第8章
也许这位二公子，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冷漠不近人情。</p>“走。”</p>
宁云烨将长枪靠在廊柱边，抬步走进了主屋的偏厅。</p>
花朝低下头，掩去眼底复杂情绪，怯怯地跟在他身后。</p>
一张紫檀木圆桌上，已经摆满了早膳。</p>
白玉粥，水晶饺，玲珑糕，还有几碟精致的小菜。</p>
甚至还有一碗色泽诱人、炖得软烂的肘子？</p>
花朝忍不住轻轻咽了咽口水。</p>
喉咙有些发紧。</p>
她是个粗使丫鬟，平日吃的不是邦邦硬的窝窝头，就是没油水的糠咽菜。</p>
能填饱肚子已是奢望。</p>
何曾见过这样精美的吃食。</p>
宁云烨径直走到桌边坐下，拿起银箸。</p>
瞥见她还傻愣愣站在门口。</p>
将旁边的椅子往外拉开了一些。</p>
眼神示意她过去。</p>
“过来，坐下。”</p>
坐下和二公子同桌用膳？</p>
花朝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。</p>
“不，不行不行！这不合规矩！”</p>
她吓得连连后退，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。</p>
宁国公府里，规矩大如天。</p>
她一个通房丫鬟，如何敢与主子同桌？</p>
宁云烨眉头微蹙，语气强硬几分。</p>
“我这里，没那么多规矩。”</p>
花朝的脚像是钉在了地上，不敢上前一步。</p>
“二公子，主仆有别。”</p>
宁云烨放下了手中的筷子，目光微沉地看着她。</p>
周身那股习武之人的迫人气场，瞬间弥漫开来。</p>
“难道，要我抱你过来？”</p>
抱......抱她？</p>
花朝的头摇得更厉害了。</p>
“不用了！奴婢自己坐。”</p>
她同手同脚地挪到那张椅子前。</p>
小心翼翼地，只坐了小半个椅面，拿起桌上的备用碗筷，却迟迟不敢去夹菜。</p>
这些吃食，她听说过。</p>
是二夫人心疼二公子常年在外征战辛苦。</p>
特意为他在梧桐苑设了小厨房。</p>
请来的厨子还是从御膳房出来的。</p>
做出的吃食，样样精致得不像话。</p>
除了那碗香气扑鼻的肘子，其他的，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。</p>
她的目光，不受控制地落在那碗色泽红亮、炖得皮肉分离的肘子上。</p>
那是红烛最爱吃的。</p>
有一次，红烛偷偷从小厨房拿了一块，躲在柴房里吃。</p>
她恰好路过，只是多看了一眼。</p>
红烛发现时，揪着她的衣领，就是一顿打骂。</p>
花朝拿着筷子的手，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。</p>
眼前一晃。</p>
她的白瓷碗里，突然多了一小勺晶莹剔透的燕窝。</p>
那是只有主子们才能享用的珍品，据说滋补养颜，价值千金。</p>
宁云烨收回银勺，动作自然，仿佛只是随手为之。</p>
他甚至没有看她，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粥碗上。</p>
“燕窝这东西，我不甚喜欢。”</p>
“你身子弱，吃了补补。”</p>
“全吃了，不许剩下。”</p>
顿了顿，他又加了一句，带着一丝威胁。</p>
“敢浪费一勺，仔细你的皮。”</p>
“罚你去把整个梧桐苑的石子路，给我擦洗一遍。”</p>
花朝的心，骤然收紧。</p>
他是在关心她？</p>
先是让她坐下吃饭。</p>
现在又把这样珍贵的东西给她。</p>
让她无所适从。</p>
花朝抬起头，泪眼朦胧地望向身侧的男人。</p>
宁云烨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，抬眸恰好对上她湿润的双眸。</p>
像受惊的小鹿。</p>
他的心尖没来由地一颤，像是被羽毛拂过。</p>
他下意识地伸出手。</p>
微凉的指腹，碰触到花朝发烫的脸颊。</p>
花朝浑身一僵，连呼吸都停滞了。</p>
“胆子大了？”</p>
宁云烨冷冽的声音带着沙哑。</p>
“敢这么盯着爷看了？”</p>
花朝回神，脸颊瞬间红透，连耳根都烧了起来。</p>
“奴婢不敢。”</p>
门外响起了脚步声。</p>
“我看你倒是敢得很！”</p>
“一个通房丫鬟，也敢上主子的桌子吃饭！”</p>
“谁给你的胆子！”</p>
这个声音......</p>
是二夫人！</p>
花朝惊恐地抬头望去。</p>
只见二夫人穿着一身锦缎袄裙，在一众嬷嬷丫鬟的簇拥下，满面寒霜地走了进来。</p>
二夫人几步走到桌前。</p>
“好个不知尊卑的下贱胚子！”</p>
二夫人将她从头到脚，细细打量了一遍。</p>
仿佛在看什么污秽之物。</p>
“才抬举你做了二公子的通房，就敢爬到主子头上来了？”</p>
“连主子的饭桌都敢上！”</p>
“眼里还有没有规矩！”</p>
花朝吓得魂飞魄散。</p>
她想也不想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，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地砖上。</p>
“二夫人饶命！”</p>
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带着浓重的哭腔。</p>
“奴婢错了！奴婢再也不敢了！”</p>
“求二夫人饶了奴婢这一次！”</p>
她根本来不及思考。</p>
心底的恐惧迫使她只能下跪求饶。</p>
二夫人看着她卑微的样子，眼中没有丝毫怜悯。</p>
她直接扬起了手，朝着花朝的脸颊扇了下去！</p>
花朝吓得闭紧了眼睛。</p>
浑身抖如筛糠。</p>
然而。</p>
那记耳光并未落下。</p>
一只骨节分明，苍劲有力的手，稳稳地攥住了二夫人的手腕。</p>
“母亲。”</p>
宁云烨的声音响起。</p>
“是我让她坐下的。”</p>
“不过一口饭食。”</p>
“儿子整日待在军营甚是乏味，回府也无趣极了。”</p>
“权当养只小猫解解闷。”</p>
养只小猫，解解闷？</p>
花朝的心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。</p>
密密麻麻的疼。</p>
二夫人显然也没想到宁云烨会出面阻止。</p>
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。</p>
她用力挣开宁云烨的手，脸上满是愠怒。</p>
“那碗冰糖燕窝，是娘特意吩咐小厨房给你炖的！”</p>
“娘自己平日里都舍不得多用！”</p>
“你竟然拿来喂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婢！”</p>
二夫人瞧见花朝那双含泪的眼睛，正怯怯地望着宁云烨。</p>
更是怒火攻心。</p>
再次抬手！</p>
宁云烨眼神一厉。</p>
他一把将跪在地上的花朝拽了起来，拉至自己身后。</p>
一巴掌，落在了空处。</p>
二夫人气得手指都在发抖。</p>
宁云烨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。</p>
他甚至没有回头看花朝一眼。</p>
只是冷冷地吐出几个字。</p>
“还愣着做什么。”</p>
“滚回你该待的地方去。”</p>
“伺候人的规矩，还要本公子亲自教你？”</p>
花朝指尖的冰凉。</p>
她怎么忘了。</p>
她只是一个最低贱的通房丫鬟。</p>
主子的施舍，不是她可以贪恋的。</p>
“不用。”</p>
她强压下喉头的哽咽。</p>
“奴婢该去洗衣服了。”</p>
说完，她步伐慌张地退出了偏厅。</p>